此文所述皆是真事。 当初我与先生结婚时,不少中国人劝我不要与老外搞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奇怪说这话的都是男士,而认识我与先生的中国女士都支持我们。我的先生听后很气愤,说这是中国人看不起自己也敌视西方人,都90年代了居然还存在这种种族歧视论调。西方人认为倘若一个婚姻的破裂,只是一个家庭的悲剧,不应该上纲上线提升到种族的高度。实际上苏眉的悲剧主要是因她对待婚姻抱着太强的功利态度和虚荣心很重,当然她急于留在英国有她的现实难处,显然结婚居留是最快最稳妥的捷径。有收获就有代价,她也抱怨不得。
新婚不到一年的苏眉与她的英国丈夫菲利普分道扬镳了,如今离婚已算不上是什么新闻了,不过苏眉这段异国姻缘的破裂,仍被当地华人当作新闻议论纷纷。因为大家这些年都目睹了苏眉如何在菲利普身上下了大功夫,对于她终究未能逃脱离婚命运,都感叹不已。
生长于偏僻农村的苏眉,14岁那年第一次随伯父到省城贩卖自家土特产,第一次见识城里人洋气的穿戴打扮,第一次逛了省城最大的百货大楼,这一切令她大开眼界,留下了怎么也挥不去的深刻印象。她盼望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城里人,倔强的她开始拼命朝着心底的目标努力。可惜,中学毕业连续两次高考均落榜了。不甘心屈从命运的她,一边务农一边继续准备功课以圆她的大学梦。苏眉刻苦不息的学习精神感动了县城一位英语教师,他自愿免费辅导她,于是苏眉必须每天清晨四点钟爬起来骑40多公里山路的车去县城补习,深夜才回到家里,那一年每夜她的睡眠从未超过5个小时。终于,她考进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学英语系,毕业后进了首都一国家机关任职。刚工作头几年,苏眉对自己的生活工作都相当满意,渐渐地她周围一些朋友、过去的老同学们以各种方式出国留洋的越来越多,这使专业是英文的她有些坐不住了。直接促使苏眉义无返顾地走上出国之路的原由是,单位里分到一个赴美访问学者的名额,有充足实力的苏眉却没份,而那个外语一窍不通的头头当仁不让地捷足先登了。这个头头每回接待外宾时光会没完没了地说:“易特、易特请多易特。(英语吃的意思)”其余都得由苏眉为他翻译。苏眉决意自己联络国外大学,待到办护照时又受到刁难,某部门的男性主管向她暗示过分要求,而她不予满足,护照迟迟批不下来。一气之下苏眉辞了公职,作为无业人员重新从街道申请护照,苏眉总感叹自己办什么事都遇挫折,看来并非虚言。语言专业不如理工科专业有那么多的奖学金机会,如不是国家公派几乎没希望得到国外大学的奖学金,而自费留学,西方大使馆签证官又以财力不够以及单身未婚有移民倾向为由而拒签了。工作丢了国又出不成,正当苏眉走投无路之际,以前她读大学时的英国外教得知她的遭遇后深表同情,这位英国老太太对苏眉的才华甚为器重,决定亲自为苏眉做经济担保,又亲自出面奔走各方努力斡旋,终于使自己的得意门生得以赴英深造。
苏眉自踏上英伦这天起就发誓要在此地扎下去,为出国所遭受的种种艰辛使她决计不再回去了。苏眉在异国的生活方式与其他中国留学生大相径庭,国内出来的留学生图省钱,大都是几个中国人甚至几对夫妻合伙租一套贫民区印巴人(印度、巴基斯坦人的统称)的廉价公寓,或是住在英国政府救助贫民的公房里,与当地西方社会甚为隔绝,对其置身的异国社会相当陌生,过着相对封闭的日子。一般中国留学生的日常生活节奏不外乎:上学校、去中餐馆打工然后回家睡觉三部曲。苏眉对这套中国人惯常的生存方式不以为然,虽然她也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同样打遍了这座城市中国城里的所有中餐馆,但她不像其他中国人那样,把打工挣来的辛苦血汗钱一古脑地存入银行,以待将来衣锦还乡。苏眉自有她的打算和活法,她坚持租住在英国人家里,每月房租180英镑,如与中国人同住每月只需30至40英镑即可,但她宁愿与英国人打成一片。苏眉的理论是,既然来到英国就应该多找机会了解和尝试英国人的社会以及生活方式。英国酒吧、咖啡厅、迪斯科舞厅和歌剧院,这些中国人绝少涉足的娱乐场所,都能寻觅到苏眉与一群英国人喧笑的身影。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苏眉即熟练地练就了一套英国式的待人接物日常礼仪招数,见了熟人不管男女她总要趋前热情地拥抱对方,并在人家两颊上左右亲吻两下。她这个农村出身的女孩也能如英国人一样内行地品评谈论西方葡萄酒、白兰地什么的洋酒,并且看上去喝得有滋有味,至于大英帝国的餐桌礼仪她也能一丝不苟地胜任自如,那番本领即使是出席伊丽莎白女王的晚宴也肯定不至于露怯。
然而,更令苏眉深为倾倒的是,英国男士的绅士风度,那举手投足翩翩作派都是自小磨练出来的。首先一进门,一旁的男士当即就会殷勤地帮女士脱下大衣,出门前又会双手捧着大衣恭敬地立在女士身后,随时伺候着为佳人穿上,随后抢前一步为女士打开房门。乘车时其君子风度更是显露无疑,男士会为女士拉开车门,然后侧身旋转跨前半步,右手轻轻趋前把女士半搀半扶地送入车内,这一切都表现得既自然又潇洒。
苏眉系上有一位年轻英国讲师菲利普,专职教授外国人英语,苏眉的博士论文专题恰好是语言学,于是他俩常常凑在一起讨论学问。菲利普那双晶莹会微笑的蓝眼睛,每当凝视苏眉时总是充满了多情的温柔,金色卷发洋溢着梦幻似的浪漫。不久,菲利普得到去日本教英语的机会,许多母语是英语的老外大都把去东亚教英语视为挖金子的良机,工资待遇比在本国高多了。菲利普赴日后,苏眉坚持每三天给菲利普打一次长途电话,她挣来的那点打工钱和当临时教师教汉语的工资,大都赔进了国际电话费。苏眉不在乎,她有长远计划,虽然当时菲利普与她仅属于亲密朋友,并非恋人关系,在西方如果男女双方没发生性爱就不能算是情人,即使做过爱也不一定就算是情人。而菲利普在日本却找到了日本情人并且同居了,是他乘公共汽车时坐在他身旁的日本姑娘,这位日本小姐极热情地为他做导游。这一切菲利普在电话里都向苏眉汇报了,苏眉抑制住难过仍不放弃自己的信念,坚持不懈地给菲利普打长途热线保持联络。一年后,菲利普在日本的合同期满,另外不幸的是,菲利普的母亲被查出患了癌症,菲利普的父亲早于他10岁那年就过世了,母亲成了他唯一亲人。菲利普立即打道回国,与母亲感情深厚的他在母亲病重直至去世的两年里,辞去了工作,像护士一样陪伴伺候母亲,年底他母亲终于未能熬过圣诞节,至此菲利普成了孤身一人。在这一非常时期,苏眉理所当然地成为菲利普的精神支柱,迫切渴望家庭温暖的菲利普尤其需要女性的关怀慰藉,菲利普母亲过世后两星期苏眉与菲利普即正式同居了。三个月后两人领取了结婚证书,时年苏眉33岁,菲利普29岁,为了成为菲利普太太,苏眉整整努力等待了五年。
婚后苏眉立即得到了结婚永久居英权,接着又如愿以偿地取得了大学终生讲师职位,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另一个中国申请者。因对方无居留权,大学得特别为他向移民局申办工作许可,此手续冗长繁琐最后还可能被拒绝,一纸通令下来要求申请人28天内必须离境。系里急着用人,苏眉因已有移民身份自然具备工作权利,无需申办工作许可,于是她得以立即走马上任了。那一阵苏眉甚是春风得意,总能见她与菲利普成双入对,大家都感叹小夫妻恩爱异常形影不离。直至菲利普东窗事发闹出婚外恋,众人才瞠目结舌。
据菲利普透露,苏眉嫉妒心极重控制着菲利普每天的行踪。只要菲利普下班晚回来一会儿,苏眉即会坐立不安,频频给同事朋友打电话查找丈夫的去向,菲利普一进家门,苏眉总是怀疑地盘问刚才他是否与哪位女学生一起去酒吧了。甚至许多次半夜里,苏眉推醒正熟睡着的菲利普,要求他表态是否忠心爱她而没与其他女人有染。苏眉的概念是,老公还是管紧点好,照顾不周必会出轨。然而英国有句俗语:偷羊羔会被吊死,偷肥羊也同样被吊死,那么不如干脆偷只肥羊。栓得越紧,逃得越坚决。无论如何菲利普偷情之事败露于钱包上,那天苏眉检查菲利普的钱夹,发现内有一张避孕套发票,于是苏眉连续审问了菲利普三天三夜,刚开始菲利普坚决抵赖,最后实在招架不住,只得供认与同事玛丽去曼彻斯特开会时曾上过床。
愤怒的苏眉请律师写了份公函,把菲利普赶出了家门。接着她又采取把人搞臭的方式,找到菲利普和玛丽的同事,挨着个地向大家谈心诉苦大曝隐私,揭露菲利普与玛丽的罪责以及她是多么地受伤害。她甚至要求领导处理两人的通奸罪,这一招显然是极中国式的,英国大学的系主任只抓工作不过问私生活,桃色新闻更是回避不及,以免被人扣上干涉他人隐私的罪名。本来这类婚外情西方人已是见多不怪,英国人一向尊重他人隐私权,夫妻间的纠纷外人都袖手旁观,绝对不会有何人出面调解,对于菲利普事件全都采取低调。只是私下里开玩笑议论,不理解为何菲利普会有收藏避孕套发票的雅兴,难道他还打算退货不成?待到苏眉到处制造舆论上蹿下跳地张扬时,英国人反倒开始同情菲利普了。而苏眉却伤心地感觉,居然没能造成人人声讨第三者,为她打抱不平出出气的局面,怎么到了一个有理说不清的地方。中国人这端则有人感叹,苏眉是自找倒霉,看被抛弃了不是。那么多中国好小伙嫁谁不好,偏洋奴要找老外,甚至有人指责苏眉不爱国。明摆着外国人就是不可靠,图新鲜异国情调找一个东方姑娘,过不久厌倦了还是回过头去找他们自己白人。这种论调显然草率和表面化,或许还埋藏着弱民族情结的自卑感。正如托尔斯泰的名言:幸福的婚姻都相似,不幸的家庭有各种各样的不幸。事实上,许多中外联姻家庭都很幸福,充分证明了爱情无国界。西方人听到了中国人的议论更是诧异,认为这种指责是侮辱他们是典型的种族歧视。在西方人看来苏眉和菲利普的故事,只不过是一宗典型的嫉妒妻子与偷情丈夫这样一个古老的故事,各国都有与种族问题不沾边。甚至有英国人认真地咨询中国人,为何对此一家庭纠纷如此敏感扯到种族的高度,为何对西方人持如此深的偏见。
事实上,种族问题自希特勒灭亡后,在西方已是一个极敏感的话题。中国人常常问老外:“你是哪个民族的?”西方人感到意外和不知所措,甚至误会发问人是种族主义分子。有的西方人干脆据实招来:“我们都是杂种人。”的确如此,欧美人很难说清楚自己的血统,以英国人为例,几乎都是爱尔兰、苏格兰、英格兰以及其他欧洲民族的混血种,美国人的血统就更乱了。假如一个德国人说:“我是纯种日耳曼人,我热爱日耳曼民族。”会被视为是纳粹言论,极端右派白人种族主义分子是极少数,已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菲利普这厢也满腹委屈。他坦承他的心态对于婚姻还不成熟,丈夫这个角色他还没做好准备感觉不适应,当然他曾经爱过苏眉,但是他宁愿选择同居,无结婚打算。只是苏眉每天都催着他领结婚证,现实情况也确实紧迫,在苏眉签证到期前一个月他们不得不匆匆登记了。苏眉曾经表示,如果她回到国内月工资不到100英镑,菲利普非常同情她,认为一个满腹经纶的博士,收入如此微薄是很不公平的。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想帮苏眉留在英国,如今苏眉在英国事业发达,月工资2000英镑,即使他们离婚了,两年后苏眉也照样可以取得英国国籍。但在家庭生活上,菲利普觉得苏眉更像他的姐姐甚至妈妈的角色,苏眉对他照顾是无微不至,由于香港与英国的渊源关系,许多英国人对中餐情有独钟,菲利普即是位中餐迷。他自己不会做饭,离开苏眉就只会开罐头或打电话给外卖店叫餐,他对苏眉的烹调技艺大为赞赏。苏眉则是处处小心翼翼地迁就迎合菲利普,有次大伙在中餐馆聚餐时,菲利普随口说苏眉胖了腿上尽是赘肉,苏眉立刻紧张起来,不久大家即见到她出现在大学的健身中心。不擅长跳舞对此也无兴趣的苏眉,每个周末皆舍命陪君子地随菲利普去夜总会,大部分时间苏眉都是坐在一旁观赏菲利普劲舞,震耳欲聋的迪斯科音乐令她有受罪感。但她不敢放菲利普单独前往,那可是个小姐扎堆的地方,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菲利普对于苏眉的控制感觉窒息,莫名其妙地涌现出一股逆反心理,他声称受不了中国的“妻管严”,渐渐地内心开始疏远苏眉,对她失去了情人般的激情。
苏眉离婚后好些日子都拒绝见人拒绝接电话就想一个人清静,她的确需要反思了。为了迎合菲利普,她下了很大工夫改造自我失去了自我,与菲利普的婚姻一开始她就无安全感,深感他们的婚姻基础不牢靠,对自己无信心对丈夫无信心,害怕被抛弃的恐惧阴影整日纠缠着她,使得她神经质地终日盯着丈夫的一举一动,生怕丈夫“出轨”。如今离开菲利普后,她个人婚姻上何去何从也很为难。她已经西化了,她对中国男人已有陌生感。再找洋人则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恐惧。眼下苏眉仍旧一个人孤零零的,显然无论如何她都得沿着她自己选择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黄金时代》文/郭莹